丢失洛阳、夺路狂奔,满头大汗的董卓以为,这下完蛋了!
不料还没逃到长安,关东联军已乱作一团,惊魂未定的董太师又笑了。
随着剧情离奇反转,董卓从兵败溃退,变成得胜还朝。既然凯旋归来,排场不能小,董卓要求文武百官到长安城外列队迎接,御史中丞及以下官员还要行跪拜礼。
董卓把御史中丞定成跪拜分界线,是因为皇甫嵩正担任此职。别看董卓太师虎背熊腰、满脸横肉,其实心眼有时小得很。
由于皇甫嵩在平定黄巾起义、讨伐西凉叛军的战斗中屡立大功、风头无二,不仅是朝野上下公认的第一名将,还得到广大百姓的衷心爱戴,大家自发传颂着皇甫嵩的赞歌:“天下大乱兮市为墟,母不保子兮妻失夫,赖得皇甫兮复安居。”
长安城外,董卓太师看到跪拜在地的皇甫嵩,一吐郁闷之气。董卓趾高气昂地拉起皇甫嵩的手,不怀好意地问:“义真(皇甫嵩的字),你现在怕不怕啊?”
皇甫嵩不愧是久经战场的名将,不亢不卑地说:“如果你能以德治匡扶社稷,这是大好事,我有什么可怕?如果你滥用刑法以满足私心,天下人都会害怕,岂只是我独怕?”
《后汉纪》记载:“卓默然,遂与嵩和解。”就是说,皇甫嵩凭借满满正能量和耿耿直言,让杀人狂魔董卓太师不禁陷入对人生的深邃反思,最终决定:过去的就过去吧。
董卓觉得,过不去就杀你,说过去一定过去,这是枭雄的洒脱人生。手被攥得酸疼的皇甫嵩觉得,过得去过不去,一切得听朝廷的,这是忠臣的无奈轨迹。
烈日秋霜,忠肝义胆。为了保卫东汉王朝,皇甫氏家族几代人尽心竭力、浴血奋战。
皇甫嵩的叔叔皇甫规官居度辽将军,凉州平叛立下赫赫战功;皇甫嵩老爸皇甫节是直面北方游牧民族的雁门郡太守,仗少打不了。出身将门世家的皇甫嵩,从小学习行军打仗、排兵布阵的同时,更是受到良好的爱国主义熏陶。只可惜,忠没错,错在愚。
一切听朝廷的!打仗神出鬼没的皇甫嵩,做人不动脑子。汉灵帝健在时,朝廷曾要求董卓交出兵权,遭到抗命不从。
有人跟手握重兵的皇甫嵩说:“天下治得了无赖董卓的,只有大人您,赶紧出手为国除害吧。”皇甫嵩摇头说:“我听朝廷的!董卓违抗朝廷命令不假,但朝廷没命令我去剿灭,我不能擅做主张。”
后来,关东联军成立时,皇甫嵩带领三万军队驻扎在长安地区。董卓害怕腹背受敌,便以朝廷名义命令皇甫嵩到洛阳出任闲差。
有人劝皇甫嵩说:“朝廷调令就是董卓意思,将军去了小则受辱、大则丧命,不如与关东联军夹击,收拾无赖董卓吧。”皇甫嵩又摇头说:“我听朝廷的!”皇甫嵩放弃兵权来到洛阳,立刻被董卓找茬扔进大牢,险些没了。
再后来,董卓太师遭暗算身亡,朝廷任命皇甫嵩为征西将军,让他进攻郿邬,消灭躲在那里的董氏家族成员。
坚决听朝廷的!汉末第一名将皇甫嵩二话不说,立刻率大军荡平郿邬,不仅杀死董卓的弟弟董旻等男丁,董卓的九十岁老母亲以及尚未成年的孙女等老幼妇孺,也统统没有放过。
《后汉书》评价皇甫嵩为“舍格天之大业,蹈匹夫之小谅”,可以说总结得相当到位。皇甫嵩终其一生,热衷坚守小道德,始终不能明辨大是非。
很遗憾,军事才能盖世无双的皇甫嵩,没有成为挽救大汉王朝的中流砥柱。历史一次次证明,有多大本事是次要的,脑子首先不能乱。对于脑子混乱的皇甫嵩,董卓只是羡慕嫉妒,并不畏惧忌惮。
要说畏惧忌惮,董卓只怕一个人——这就是天不怕、地不怕的“镇国神器”盖勋。
盖勋压根不理会董卓规定的什么跪拜规则,见面仅仅很轻蔑地拱拱手。直至盖勋病逝前,也不曾给董卓好脸,留下遗言:“死后不得接受董贼的任何馈赠。”《后汉书》为此留下八个字的赫然赞评:“盖勋抗董,终然允刚。”
盖勋打仗一般,但擅长镇国降妖。
董卓废立皇帝、毒害太后、奸淫公主、杀戮大臣等各种倒行逆施,公卿缄默不语,百姓道路以目。只有盖勋写了措辞极为严厉的声讨信,大骂董卓是不知廉耻的小丑,并恐吓道:“吊丧的人,就在你坟前!你最好还是小心一点吧!”这封信换个人写,必死无疑,可盖勋写了,董卓只有害怕的份——“卓得书,意甚惮之。”
盖勋“欺负”董卓不止一次。
汉末名将朱儁与董卓讨论军事部署,提出个人看法。董卓不客气地说:“我百战百胜,自有谋略,你别乱出主意,免得弄脏我的刀!”盖勋当时也在场,登时甩脸说:“从前武丁这样的明君,都求他人提建议,你这样的人,反而想堵住他人的嘴吗?”董卓心里一哆嗦,赶忙红着脸辩解:“我刚才是戏言。”盖勋不依不饶追问:“我没听说过发怒的话是戏言!”没办法,董卓只好正儿八经向朱儁赔礼道歉,这事才算过去。
董卓对盖勋一点脾气也没有。凉州长大的董卓很清楚,盖氏家族在西凉的威望不是闹的,一直深受各族百姓爱戴;更晓得盖勋的威名不是盖的,十几万凉州叛军大半是他的拥趸,连叛军主帅韩遂都是——还是铁杆拥趸。
董卓对付关东联军已疲于奔命,哪敢再得罪凉州叛军和各族群众。所以,面对盖勋的轻蔑、质问乃至责骂,董卓就一个字——我忍。
董卓能忍,盖勋忍不了。盖勋刚直不屈、嫉恶如仇,眼见朝纲混乱、江河日下,天天生气,日日烦恼。不久,盖勋背疮发作不治,怀着对帝国未来的无限忧虑,不舍离开了深爱并为之奋斗的大汉王朝。
也许,所谓历史之苍凉,往往在于很多时候,英雄即便拼尽全力,未必能力挽狂澜。
皇甫嵩跪了,盖勋去世了,孙坚战死了,关东联军也散伙了,妖孽董卓忽地感觉,天地间只有自己最伟岸了。
为了好好犒劳自己的不容易,董太师启动了梦寐以求的骄奢淫逸标志性工程——在长安城以西的郿县修筑坞堡,世称“郿坞”。
史书记载,郿邬高厚七丈,坞里存放着搜刮来的大量金银财宝,储存了不知够多少人吃三十年的粮食。
郿邬建成典礼上,董卓心满意得地表示:“我若能平定关东,即雄踞天下,如果不能,也可以守在郿坞里活到老。”
当一代枭雄企图躲在城堡里养老,离完蛋真就不远了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