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日本,每年九月份的第三个星期一被法律规定为敬老日,当天年轻人需要向家里65岁以上的长辈送出祝福以表感恩。
而政府的有关部门则会调取辖区内的户籍信息, 向那些居住在当地即将年满百岁的老人送出一只“银盏”(银色的酒盏)作为贺礼。
这是2020年的2月,东京都江东区的政府职员在核准“敬老日”礼物的相关信息时,发现本辖区内有位“铃木”老人将至期颐之年。
为了表示祝福并准确的将银盏送到他的手中,该职员拨通了铃木家的电话想要做进一步的确认。
在一阵长时间的等待音后,电话终于被接通,然而对面传来的声音却令审核员不寒而栗。
“您好,是铃木先生吗?”
没有回答,只能听到一阵阵微弱的喘息声。审核员感到古怪,尝试着不断提高自己的音量,或许是老人家年纪太大,听不太清楚吧。
在呼喊了好几遍后,对面终于作出了回答,声音低沉而晦涩,口齿咬字极为模糊,像是语言障碍症的患者:“哪位?”
审核员表明了身份和来电的用意,可还没来得及做进一步的说明,电话便被突然挂断了。
不得已,他只能再次回拨,但传来的却只有那“嘀嘀嘀”的急促断线音——线路已经被人切断。
这不正常的现象令审核员疑窦丛生,他立即向上级做了汇报,主管也认为事有蹊跷便派出一名工作人员登门拜访。
刚来到铃木家,工作人员便发现了异常,铃木家的院门锈迹斑驳,屋檐下积满尘土,似乎许久没人居住了。
工作人员忐忑的敲响房门,并没有得到回应,正当他打算绕到后院查看时,屋内突然传来一阵响动,紧跟着就听有个男人不耐烦的喊道:“你找谁?”
工作人员向男子说明了来意,想要进门探访却被对方严辞拒绝。
“我父亲出去了,他不需要什么礼物,你以后不要再来了。”
工作人员又询问老人去了哪里,什么时候回来。对方只推说去了很远的地方,不知什么时返回。
这说辞怎能令人信服,试想一位百岁老者在没有人陪伴的情况下,怎会无缘无故的出远门,还不说明归期。
工作人员虽心有疑虑却也无可奈何,他只能先行回去向上级做了汇报。主管查阅了相关的户籍资料,发现铃木老人只有一个儿子,现年58岁的“铃木丰”。
这样的年纪按理来说早该组建了自己的家庭,以日本的文化习俗来看,子女成年后除非特殊情况,否则不大会跟父母居住在一起。
如今家中只有铃木丰一人,而老者却不知去向,主管由此已预想到了最坏的情况。
在日本有一类人被戏称为“长不大的雏鸟”,他们没有求生的本领,无法独自外出觅食,喜欢待在安逸的巢穴中,当感到肚子饥饿时便仰起脖颈,由父母将辛苦觅来的食物喂到他们嘴里。
若父母不幸亡故,“雏鸟”依旧不会离巢,继续躺在父母的尸体上生活,直至储存的食物吃光耗尽,他们也随之活活饿死。
这样的案例主管已是屡见不鲜,同样是在东京,几年前一名妇女和她的儿子被人举报骗取养老金。
警方上门查询,发现领取养老金的户主,即女人的父亲早在三十年前就已死亡。妇女和她儿子没有生存能力,为此隐瞒老人的死讯并将尸体藏在屋内直至化为白骨。
另一处的大田区,警方因某栋公寓传来异味而展开检查,竟出人意料的在某个男住户的屋内,发现了他藏匿在背包中的女性尸骸。
死者是男住户的母亲,他同样无法独自“离巢觅食”,因而假装母亲还活着,继续冒领养老金。
如此种种,不得不令人怀疑那个铃木丰也是个“长不大的雏鸟”。因此,主管选择立即报警。
在详细了解事情经过后,警方也来到了铃木家再次敲响了房门。和之前一样,铃木丰仍旧不愿打开房门,这进一步验证了众人的想法。
经过长时间的劝导后,铃木丰的情绪开始变得激动,为了防止发生意外情况,警察使用暴力手段破门而入。当屋门被撞开的那一刻,难闻的臭气扑鼻而来,房间里脏乱的环境令所有人都无法直视。
从门口的玄关一直延伸到客厅,堆满了大大小小的垃圾,令人仿佛置身于臭气熏天的垃圾填埋场。
头发脏乱,胡子拉碴,犹如拾荒者的铃木丰,被破门带来的巨大冲击力撞翻在了垃圾中,掩埋了起来。
警方艰难的寻找着落脚点,在那肮脏的“沼泽”中好不容易找到他的身影。
“你的父亲在哪里?”
面对警方的质询,铃木丰目光呆滞,他似乎已经很久没见过这么多人同时出现了。
警方一边询问,一边将垃圾推到院内,而当屋子被清理后,原本一个被压在垃圾下的衣柜终于显露于人前。不知为何,铃木丰的神色开始变得紧张,目光紧盯着这衣柜注视了许久。
警方敏锐的注意到了这一点:“里面是什么?”
铃木丰双眼无神,沉默良久,突然痛哭流涕,开始变得歇斯底里。他胡乱的哭喊嚷嚷,可由于口齿不清,其他人根本无法理解他想表达什么。
不过警方已经有了自己的判断,当他们打开衣柜掀开里面的白布后,果然看到了一具陈尸许久的骸骨。
在随后的DNA比对中,他们也进一步确认了,这尸骨正是铃木丰的父亲,一位在法律意义上应该还活着的百岁老人。
通过进一步的骨殖检查,法医没有发现任何敲击、摁压、勒缚、捅刺等引起的骨骼断裂或破损,化验中也未有中毒的迹象,由此可以判断死者是自然死亡,时间距今应该已过去了七年之久。而随着调查的深入,警方发现铃木丰脱离社会也已达三十余年。
铃木丰1962年出生于日本东京,从小便是个性格内向,不喜欢与人交际的孩子。
父母将他“呵护”的很好,从不勉强他去做什么困难的事,这也使他自主生活的能力难以得到锻炼。
据记者调查,铃木丰的学习成绩很普通,也没什么个人爱好,他在学生时代就是个小透明,身边人对他都没什么印象。
铃木丰一直生活在父母的羽翼下,直至大学毕业找到工作,他才硬着头皮搬出家门。
在失去双亲的照顾后,铃木丰极度的不适应,同时职场生活也让他的精神疲惫不堪。
孤僻的性格使他的社交能力几乎为零,他交不到朋友,与同事也缺乏沟通,由此引发了一系列工作上的失误,这使领导极为不满。铃木丰经常被骂的狗血淋头,他逐渐对人生和社会感到无趣和失望。
当时八十年代,日本正值经济泡沫时期,就业和生活压力极大,用现在的话来说人人都在内卷,而在竞争激烈的东京这种情况更甚。
同事都在为各自的人生而“奋斗”,对没什么“利用价值”的铃木丰,他们避之不及。
久而久之,铃木丰也觉得自己是个废物,身边的所有人都在进步,唯有自己停滞不前。他越发的害怕与人接触,觉得自己只配活在阴暗的角落。
铃木丰选择了辞职,并退掉了租住的公寓,回到了父母的“怀抱”。
起初,父母没有责怪他,刚毕业不久工作慢慢找就行了,而此时的他也没有沉沦,偶尔还是会翻翻报纸,查看招聘的信息。
可社会的现实给了他一击响亮的耳光,泡沫经济时代日本的就业陷入了冰河时期,而失业率则在不断攀升。企业缩招,薪水下降,同一个岗位却有上百人在竞争。
铃木丰平庸的个人能力,使他被淘汰在了激烈的竞争中。最终,他心灰意冷选择彻底躺平,成为了茧居一族。
父母不断地鼓励铃木丰却毫无成效,也逐渐的从失望化为了绝望。他们惭愧于培养出这样一个无用的废物,便断绝了和亲朋邻居之间的联系。
铃木丰从不为此感到羞耻,他每天除了吃就是睡,偶尔出门丢个垃圾,回来继续躺着看电视节目。
一晃十数年过去,母亲因忧心过重,郁郁而终。铃木丰也并未因此醒悟,相反变本加厉,连房门都不再踏出一步,把家里所有的活都交给了七老八十的父亲。
年迈的铃木先生早已退休,家里唯一的经济来源只剩他的养老金,为此他只能省吃俭用,并偶尔外出干点零活补贴家用。
面对这样的情况,铃木丰从未关心一句,反正每天一睁眼,总会有一碗热饭等待着自己。
而这天,当他伸着懒腰爬起床,却发现饭桌上空荡荡的,往常摆在那里的食物并没有如期出现。
父亲死后,铃木丰立即意识到自己即将失去经济支柱,为了保证能继续活下去,他把父亲的尸体包裹起来,藏到了衣柜中。
在日本,家中有人过世需要到有关部门进行死亡登记,做销户处理。这些步骤全凭个人自觉,也就是说若不主动上报,没人会知道铃木先生已经死了。
而像铃木丰这样的人,正是钻了这漏洞才能瞒天过海。
至于为何七年中,邻居和亲朋都没有发现铃木先生已经不在人世,这也是日本的社会现状使然。
与其他国家相比,日本是个社会人情和家族人情都很冷漠的国家,即便互相间关系再好的人,相处时也总会少些“烟火气”。
大家都奉行着不要给别人添麻烦的原则,因而人际交往的过程中天然的多了一份疏离感。
即便是亲生父母和兄弟姐妹,几年甚至十几年不联系也是件稀松平常的事,好多血缘至亲连对方住在哪里,电话号码是多少都不知道。
有了这样的社会现状,加上铃木父子本就生活的很孤僻,因此也就没人发现铃木先生已经死了七年的事实。
“父亲的养老金是我唯一的经济来源,为了能活下去,我不得不这么做。”
铃木丰如此自白,而据统计从铃木先生2013年去世起,他前前后后领取了差不多76万人民币的养老金。
这行为涉嫌诈骗,铃木丰将被判刑入狱,不过对他来说如此下场或许并非惩罚,反而是一种“恰如其分”的归宿。
众所周知,日本早已步入老龄化社会,许多老人失去经济来源,无人供养,因此不惜犯罪已达到入狱的结果。
起码在狱中还有人管一日三餐,并为这些人的生命健康着想。
除此之外,经济发展缓慢的老龄社会结构下,像铃木丰这样的现象只会越来越多。
据统计,目前日本共有超过一百一十万的茧居族,他们不想工作,不想社交,只想用最少的经济支出维持自己最低的生活需求。
若说一个人选择“躺平”,那肯定是他个人有问题。但若是那么多人集体“躺平”,必定是某个环节出了问题。
经济发展缓慢,产业难以转型,就业机会减少,老人占用年轻人过多资源,房价过高,极度内卷等等,都加重了这一现象。
日本社会如此严重的茧居问题,相信足该引起其他国家的重视了。